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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朗月见到来人收了怒气,正正衣襟,细细打量了一番老徐,确定昨夜在香满楼门下那个可以身影,就是他,难不成今天这事早有预谋?
她挤出一抹冷笑:“徐仵作这是何意,方才毒发你们就等不及要动手了?也对,你是仵作,这毒恐怕旁人也发现不了吧,没想到,这毒我们能解。”
老徐行了个礼,从身后赶出来一个满脸怨气的小娘子,还没等说话,人又跑了。“释玉无状,别见怪,老夫是她的阿翁,昨日我在香满楼见到二位就觉得可能是相识之人,”老徐领着二人进屋。
文镜问道:“阿翁?她是您孙女?”
朗月抢过话,“先解释解释,你们为何下毒!”
老徐抚了抚胡须,轻笑一声:“与他人无关,皆是我一人所为。此毒无需解,多活动一会儿,多喝些温水,便会自行散去,释玉要求单独来见你们,原是担心你们会对她不利,便用了这等下招。”
他又看向文镜,面露不悦正襟危坐,“老夫也算是她阿翁吧。”
“十年前,坎下村因暴雨塌毁,她家的房子也倒了,人埋在下面,等官兵挖出来时全都死了,就剩她一个。她受了惊吓,只记得是被人卖到这家做童养媳的,吃了不少苦。我见她年幼孤苦一个人在那义庄逗留,无亲无故,便带回来了。释玉常跟着我,不惧逝者,学着我那些验尸的本事,仵作是贱业,也是苦了她了。”
老徐说着说着轻轻摇头,带着可惜和愧疚哽咽了一下,释玉聪慧,若是当初哪家善人将她收养,也不至于同今日这般拘在死人堆里。
文镜站起身,给老徐深深鞠上一躬。
老徐挥挥手,鼻子愤愤喷气,给自己斟了盏茶一饮而尽,“释玉是我和衙署上下拉扯大的,你们当初将她贱卖,如今又来扰她做什么?”
朗月连连摆手,连忙再给老徐添茶,瞥到屋外一抹残影,故意提高声量拉长了声音,“这是天大的误会啊,兄妹二人都是苦命的,您且听他解释一二。”
文镜将十数年的原委悉数道来,这些年他无不借机寻找,只道功夫不负有心人。
释玉在门外一字不落的听完,心设的堤防开始土崩瓦解。前潼州司理参军替她取名“释玉”,希望她能放下过往种种,但在她的记忆中,被厌恶被抛弃始终不可磨灭,心中那一块捂不化的冰最终结成了疙瘩。
她抹了一把眼泪突然笑出了声,嘲笑一直以来,竟然是自己给自己的束缚,想不开,出不来。
院子里一个斜长的影子快步走来,腰间玉坠和腰带碰撞的声音叮当,大半日过去,舒重华终于出现了,他立在门外,微微俯身递上一块手帕,待释玉心情平复领进了屋子。
舒重华看起来有些疲惫,站在进门处不近不远的位置,一袭绿色官袍衬得儒雅肃穆,行礼说道:“舒某迟来一步,望谅,案子尚未完结,耽搁些时间了。”
朗月起身道:“不碍事,多谢舒大人安排我等见面。”
舒重华望望屋外斜晖,淡淡道:“时日也不早了,朗小娘子古道热肠,两次出手相助,舒某为表谢意,已让人在香满楼定了位置,待我将断由提呈上司,今夜请二位赏脸。”
朗月看看身后无措的文镜,垂下眼眸,不止是答谢这么简单,怕是想商量释玉的去留,理解他们教养多年的感情,也理解文镜血肉至亲的相认,要是对方强硬,峰回谷的气势万不能输,但释玉到底何去何从,还是得看她本人的意思。
香满楼内依旧宾客堂堂,昨日的命案仿佛并没有给这里带来多大影响,酒楼伙计端着佳肴酒酿,游走在八仙桌之间,朗月一行人跟着跑堂沿楼梯蜿蜒而上。
厢房的门紧闭,隔出了一方清净,屋内烛火摇曳,空气中弥漫着饭菜香气。
舒重华自顾自说着一些客套的谢辞,朗月直勾勾盯着满桌佳肴白白咽了一口,也没有注意听,只等着谁先开口进入正题,或者先动筷。
她环顾一圈,见四下各个拘谨,都没有要打头提释玉的事,便开口道:“都辛苦一天了,旁的放一放,先动筷吧。”
各位也是心领神会,没再多说什么。
朗月顾不得文镜和老徐,僵持半晌开不了口,夹起一块炙鸭就往嘴里塞,闷声进食,昨夜没吃成,今日费了力气换来的大餐定要好好补上。
她吐出骨头,听着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扫了一圈,看样子都是想好好讲理的,突然和舒重华碰上了视线,急忙心虚地瞟走。
屋内忽然陷入一场安静的漩涡,只有桌上偶尔发出筷子和碗碟轻微的触碰声。
朗月在心中嘀咕一阵,忍不住踢了文镜一脚,使使眼色,快点打破僵局。
文镜刚要落筷,却见老徐身旁的释玉先一步站起身,她嘴里有些含糊,“我知道今夜不单是为了答谢二位,也是因为我,在衙署这些年,司理院大得就像个家,如今又寻得阿兄,我很感激,但......”
“不打紧,释玉的想法,便是你阿兄的想法,千万别有负担,”朗月笑盈盈看向释玉,已经听出她的意思了,原以为会是她阿翁出面,没想到是个能担事的小娘子,不愿推着她说出些决绝的话来,又踢了文镜一脚,“对吧?”
文镜连忙弹起身,“对对,我寻你,只是想知道你过得可好,若是你满意,我心中也是欢喜的。”
舒重华接过话:“释玉,随性而行随遇而安,不愧于人,无论作何选择,这里依旧还是你家。”
朗月鸡啄米一般点头,“我们峰回谷也是。”
只有老徐,低着头,不舍地拉着释玉的手。
这十数年,释玉不是没有想过,若是爹娘有苦衷,来寻人,要不要跟着离开。但这些年跟随阿翁出入各种命案,真实的伤痕和脆弱的生命,逐渐将心中那部分代替,虚无缥缈的念想也已经落灰。
她浅浅一笑,拉着阿翁的手道:“阿翁,我不走,您教的一身本领,我还没能好好施展呢。”
文镜像泄了气一般坐下,朗月轻拍他的肩膀道:“她叫你阿兄了。”
想象中的争夺大战并没有出现,朗月将碟里最大的果子挑出来,送到舒重华面前,低声道:“多谢舒大人成全。”
舒重华:“皆为真心。”
朗月点点头,拿起一块雪花酥刚要张口。
“朗娘子今日是用何武器打的张毫?”舒重华截断了她的动作。
她眨眨眼道:“临铺打肉的铁锏,怎么了?”
舒重华饮了口茶,“肉铺的王掌柜找上门来了,但物证不予归还,他索要补偿。”
朗月突然愣住咀嚼的动作,囫囵咽了下去,“什么?你们倒是还他啊,这钱不会是想让我出吧,没钱,我为了帮你们还毁了一件新褙子,还没来得及找你要呢。”
舒重华嗤地低笑一声,若有所思道:“衣衫多少?”
朗月一听有回头钱,笑眯眯地伸出五根手指头。
舒重华也伸出五根手指:“五百文?好,明日遣人送去桃源客栈给朗娘子。”
朗月被雪花酥和他的话噎到了,猛锤胸口,其实那件褙子是其他买主退回去的,好看但针线一般,成衣铺子五十文就让利卖给朗月了。五百文都可以买下一匹上等的布,做六七件了,怎么舒重华酒也没喝净说些大话来。
她吞了口茶扯着脖子顺下去,急忙按下舒重华的手,“五十而已,多的不敢要。”
眼皮子一跳,舒重华的手怎么这么烫,朗月摸了摸自己额头,又站起身用手背触了触他的额头,怪不得开五百文,原来是脑子烧糊涂了。
小说《大宋女侠探办案手札》 第7章 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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