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周疏雨带着一身酒气踉跄着回到家。

我瞥了一眼旁边扶着她的年轻小伙子。

他的眉眼之间，竟与我年轻时有几分相似。

“您是周总的丈夫吗？我是她同事，小姜。她喝醉了，我送她回来。”

我淡然一笑，接过脸颊泛红的周疏雨。

“需要我帮忙扶周总进去吗？”

“不用，我自己可以。”我淡淡地说。

“你先回去吧，我要照顾我太太休息了。”

听到这话，小姜愣了一下。

我小心翼翼地将周疏雨扶到沙发上，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就知道她喝得不少。

然后转身走向厨房，准备给她煮一碗醒酒汤。

锅里的汤水沸腾着，我盯着玻璃门上映出的她坐在沙发上的影子，出了神。

不知过了多久，手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我低头一看，锅里的汤已经溢出，急忙手忙脚乱地关掉火。

我把醒酒汤端给她时，周疏雨正捂着胃，眉头紧锁，显得非常难受。

我把杯子递到她嘴边，“喝了吧，会舒服一些。”

周疏雨接过杯子，我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那里空空如也。

我想起了我们在一起的第二年，那时我们一起挑选了一条手绳作为信物。

她总是戴着它，从不离身。

随着时间的流逝，手绳的颜色渐渐褪去，但她仍然舍不得摘下。

后来不知何时，她的手腕上只剩下一圈淡淡的痕迹，最终，连那痕迹也消失了。

“阿寒，你在想什么？”

“啊？”我回过神，下意识地朝她微笑，“没什么。”

她手中的醒酒汤已经喝完，我接过空杯，“我去放回厨房。”

就在我转身那一刻，她突然轻声说：“我们结婚吧。”

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僵硬了，房间里的时间仿佛停滞，安静得令人不安。

过了一会儿，我才转过头说：“你醉了。”

她的脸立刻冷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寒意，仿佛两把冰剑直刺我的心。

“随你。”她闭上了眼睛，语气中带着冷漠。

微波炉里还温着牛奶，我端出去时，发现客厅里已经没有了周疏雨的身影。

她可能生气了。

我低头看着自己起泡的手，随意地将为她温的牛奶倒进了水槽。

抹药膏时，我突然想起以前无论我受了多小的伤，她总是比我更紧张，一边责怪我不小心，一边细心地帮我处理伤口。

如果我显得不在意，她就会又气又爱地轻轻敲我的额头，“陆寒，你多大了？怎么还这么不小心！”

但今天，她没有这样做，甚至没有注意到我受伤了。

我在楼下静坐了一会儿，回到卧室时，屋子里一片漆黑。

我从床的另一边爬上去，睁大眼睛盯着漆黑的天花板，犹豫后开口：“我只是觉得太快了。”

“六年了，你还觉得太快？”

周疏雨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成熟和冷静，现在的她让我感到有些陌生。

但她不稳定的气息透露出她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

“对不起。”

“阿寒，我最近忙于公司上市的事，可能忽略了你，等这阵子忙过了就好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我沉默地翻了个身，“睡吧。”

本以为会一夜无眠，没想到竟入睡的很快。

醒来时，周疏雨已不在身边，如她所说，她最近很忙，忙得几乎没有时间在家里吃早饭。

我匆匆准备了一些简单的食物，发现画室里的颜料和画板即将告空，便计划着去艺术用品店一趟，没想到在那里碰见了老熟人。

“陆寒，真是你啊。”

我回头，原来是大学时的班长苏明月，我微笑着向她示意。

“你变化真大，我差点没认出来。”苏明月上下打量着我。

变化大吗？我带着一丝疑惑望向她。

“当然，怎么说呢？你变得很温柔了，有一股……我想想，人夫味！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和咱们班那个才女应该结婚了吧？”

我摇了摇头，“还没有。”

“那你可得抓紧了，我听说周疏雨的公司即将上市，她那么年轻有为，追求者众多。有时候啊，感情这东西还是要自己好好把握才行。”

我听着她关切的话语，只是微笑着，随意地应和着。

我从未怀疑过周疏雨对我们感情的忠诚。

那个年少时满眼满心都是陆寒，永远灿烂热烈的少女不会改变。

但如今这个精明能干、世故圆滑的周疏雨会不会，我却是不敢肯定了。

六年的时间，不知从何时起，我们用心积累的爱情已经开始慢慢褪色。

“陆寒，明天有个展览会，你和疏雨会来吗？”

我回过神，思考了一下，“我那天有空，应该可以去。她的话，我回去问问。”

“明月，我们回家了。”一道低沉的男声传来。

苏明月向我道别，然后轻快地走向他，两人手牵手，满脸笑容。

我仿佛看到了几年前我和周疏雨的影子，那时候两个人手牵手，哪怕什么都不做，都觉得幸福满满。

回到家后，时间已经不早了。

我着手做起了饭，门口突然响起了钥匙转动的声音。

周疏雨提着高奢包走了进来，我下意识看了眼时间，六点四十。

“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公司的事情忙得差不多了。”

“哦。”我点点头，转过身又加了一把菜进去。

沉默在我们两人之间流淌。这是以前绝对不会出现的情况。

我记得我们都互称对方为自己的灵魂伴侣，从天南聊到海北，吐槽那些自己看不惯的人和事，绝对不会像今天这样，竟然找不到话说。

“我们谈谈吧。”她说。

我沉默地点点头。

“你最近怎么这么不消停？”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张了张嘴，突然感到一阵无力。

我们刚开始恋爱的第一年，因为异地的关系，我常常会因为她的忽略而感到不满，又担心距离会让我们的心越来越远。

那时，她会不顾一切地放下手头的事情，哪怕是半夜冒着大雨也会飞奔来见我。

在我提出分手时，她也会不顾一切地从北方穿越大半个中国来到我面前，哪怕这意味着第二天她可能在重要的场合表现不佳。

我到现在都记得她因熬夜通红的眼睛，还有那句透露着无助的话，“就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因为这句话，我陪了她一年又一年，从青涩的十八岁到二十三岁，几乎是青春的一半。

周疏雨从小跟着奶奶长大。

那个瘦弱的老人年去世前将我和周疏雨的手死死地握在一起，希望我们长长久久，顺顺遂遂。

“我突然很好奇，你为什么提出结婚？”

周疏雨说：“我们在一起已经六年了，成一个家不好吗？就像所有情侣一样。”

你看，结婚的原因并不是因为爱，而是我们到了该结婚的时候了。

好像在她眼中，如果不结婚，我们之间就没有爱了一样。

“你还记得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你说过想要一场浪漫又盛大的求婚仪式吗？”

周疏雨愣了一下，皱起眉头才将那段记忆找出来，然后说道：“现在没时间，以后你补给我好不好？”

我沉默地看着她，无力感再次来袭。我曾梦想在一个星光璀璨、玫瑰香气四溢的夜晚，有亲朋好友的见证下，给她一个盛大的求婚，实现她的梦想。但现在……那天的对话就这样戛然而止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周疏雨还在准备出门。

我轻声问她，“今天的艺术展览，你会去吗？一些老朋友也会参加。”

她沉思了片刻，然后回答：“你先去，我会尽量抽时间过去。”

我点了点头，微笑着表示理解。

我独自一人来到了展览现场，那里人潮涌动。

朋友们看到我，都热情地打招呼，并好奇地问：“周疏雨怎么没来？”

我微笑着回答：“她公司还有些事情，一会过来。”

然而，直到展览即将结束，周疏雨仍未出现。

我收到了她的信息：“一会有其他安排，我就不过去了。”

我简短地回复了一个“好的”，然后将手机放回口袋。

在我准备离开时，偶遇了大学时的好友苏明月。

她递给我一杯咖啡，关切地问：“陆寒，你最近过得不太好？”

我愣了一下，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原来我的不快乐已经这么明显了吗？

苏明月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表情，急忙补充道，

“别误会，我只是觉得你变得比以往更加内敛，更加深沉了。”

“确实，陆寒给人的感觉变化很大。”旁边的师兄也附和道。

我随便编了两个理由搪塞过去，试图转移话题。

但我心里一直回避的问题也在这一刻变得清晰起来，我意识到，我现在的生活并不如我所愿。

展览结束后，人群逐渐散去。

朋友们笑着对我说，“你家那位真是个大忙人，你得好好管管她，下次一定要带她来。”

我心中苦笑，周疏雨已经不是我能左右的了，以前或许还行，现在我做什么她都不会改变主意。

原本热闹的人群很快散去，留下的都是成双成对的身影，我看着他们，仿佛看到了十九岁的我和周疏雨，那时我们是多么坦诚和热情地向世界宣告我们的爱。

临走时，苏明月轻轻地拥抱了我一下，在我耳边低声说：“陆寒，一定要幸福。”

苏明月在学生时代曾对我有好感，但我拒绝了她，现在看到她找到了自己的幸福，我感到欣慰。

她没有提周疏雨，好像看穿了我强颜欢笑背后的无奈。真是狼狈啊。

天空开始下起了雨，我站在展览馆的台阶上，看了一眼时间。

已经过去一个小时，周疏雨一直没有出现。

雨越下越大，哗哗地打在地上，白色的路灯映在积水中，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决定出发，冒着大雨踏上回家的路。

五公里的路途，比当年异地恋的距离近多了，可是为什么我却觉得这么远呢？

当我全身湿透地回到家，打开门，却看到了沙发上，动作亲呢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