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出差路上独相处
“哎你听说没,这次我们公司去齐氏竞标,听说陈总要亲自出马呢!”说话的姑娘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嗓音。
“天呐,这可是陈总来咱们公司接手的第一桩大cae啊,一定要手到擒来啊!”另一个小姑娘满脸膜拜的神情,说得信誓旦旦。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齐氏可是出了名的难搞定,是生是死还没个定数呢。”说话人话说得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仿佛王半仙儿附体似的。
“啊?”这回轮到一群姑娘揪心了。
一大早,公司各个角落里都飘散着陈侯要去齐氏竞标的消息,一群陈侯的忠实爱慕者为此也是操碎了心。
倒是陈侯,仿佛没事儿人一般,依旧不紧不慢地忙着手头的事,好像根本没把这回事放在心上,早上部门开早会的时候,才稍稍提了提竞标的事。
“这次竞标的材料备齐了吗?”陈侯略略转头看向右手边,顾晓饶赶紧递过一叠资料。
对方迅速浏览了几眼,点点头,“做得不错。”
顾晓饶立时心花怒放,为了做这些材料她可是整整一周都没时间敷面膜了。听到陈侯的夸奖,心里偷着乐,看来这次跟陈侯一起去竞标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说不定还能……
“冯迎,你收拾收拾今晚跟我去趟G市。”顾晓饶还在心里幻想着趁机拿下陈侯的戏码,却冷不丁被陈侯泼了一盆冷水,而说话之人连头也没抬一下。
倒是冯迎,原本闲得无聊,拿在手里把玩的签字笔被陈侯突然的一声“冯迎”吓得摔在会议桌上。
众人纷纷扭头看向这个看起来资质平平的后辈,不知道陈总是看上她啥了,论姿色,在座好几个小姑娘都不比冯迎差,论资历,顾晓饶可是公司元老。
冯迎回过神来,看着众人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的眼神,尴尬地应了一声:“哦。”
说心里话,冯迎是一点儿也不想接这个破差事,可是陈侯点名要她去,她也是左右为难。
自从上回饭局之后,冯迎便尽力避免与陈侯过多接触,一来,陈侯似乎并不记得她了,作为下属,如果凭着曾经的一面之缘便去攀交情实在无趣。二来,每每看到陈侯那一双眼,总是会想起另一张相似却完全不同的脸。因此,即便是在同一个部门,冯迎几乎从未与陈侯单独相处过。
而这次,陈侯居然点名要她同行,她也是满头雾水。
回到办公室就瞅见顾晓饶和Kevin两人一副“有啥**快快从实招来”的架势侯着她。这下倒好,平时水火不容的两人,此刻倒是难得地站到了同一战线,同仇敌忾了。
冯迎一看这局势,寡不敌众,赶紧举了双手投降,“我真不知道为什么找我,不过你们放心,我一定帮你们看紧陈总,不让他有机会跟别人暗度陈仓,怎么样?”说话人眨巴着真诚的大眼睛,试图证明刚刚的供词句句属实。
顾晓饶和Kevin迅速地对视了一眼,以某种不为人知的脑电波快速地在空气中交换了意见——冯迎去总比别的小妖精去要强多了。
两人一同扭头,目光咄咄逼人,“还有呢?”
“回来请你俩吃海底捞!”冯迎拿出了杀手锏,海底捞可是Kevin此生挚爱。
可顾晓饶依旧不依不饶,“海底捞有啥可吃的,油辣油辣的!日料清淡!”
“海底捞怎么油辣啦?日料不就是自己捏几个泥巴团子!”Kevin可是海底捞的脑残粉,为了捍卫海底捞在他心中的地位此刻都不惜和盟友撕开了,几分钟前的统一战线瞬间分崩离析。
在经历了两人“海底捞”、“日料”、“海底捞”、“日料”的轮番轰炸之后,冯迎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这两人就有这种任何时候都能借着任何苗头掐架的天赋。
“打住打住,咱们折中一下,吃韩国烤肉,既不油辣也不清淡,就这么决定了!”冯迎拿起办公桌上的水杯重重地敲在桌面上,做了个最终判决的动作,“这是最终决定,拒绝回复。”
逃离了顾晓饶和Kevin的“严刑拷打”,冯迎赶紧回家收拾了几件常穿的衣服,又匆匆赶回公司。
离下班还有一个钟头,冯迎正在办公室和顾晓饶他俩讨论着哪家韩国烤肉味道更正宗,突然有人敲了敲开着的门。一扭头,竟是陈侯。
“陈总……”三人赶紧打住话题局促地看着来人,办公室其他人也都扭头看着从没来过一楼分部的陈侯。
“走了。”来人冲冯迎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可以出发了。
冯迎赶紧抓过背包,跟在陈侯身后就出了门。Kevin倚着门框,远远地看着他俩远去的背影,一脸幽怨。同办公室的小伙子油头端着水杯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Kevin,别难过,冯迎只是跟陈总出公差,你还是有机会的,犯不着嫉妒陈总。”
Kevin眼睛依旧死死盯着两人的背影,幽幽地念叨:“我当然嫉妒,可我嫉妒的不是陈总……”
油头摇着脑袋走向茶水间,一副看穿了他嘴硬不承认的模样。顾晓饶在一旁快笑岔了气。
冯迎跟在陈侯身后到了地下停车场,陈侯帮她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只得硬着头皮坐了进去。车开了两个多钟头,两人几乎无话,冯迎有些无聊,便撑着脑袋扭向右边看着窗外的灯火。
夜色渐渐袭来,昏黄的路灯陆续点亮,远远地看着倒煞是好看。
“你先看看资料。”陈侯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冯迎接过资料,三下两下地随意翻动着。
其实大家都清楚,这次竞标,材料根本就不是关键所在。齐氏的项目走到现在,剩下的几个竞争对手在能力上都是势均力敌,最后谁能拿下项目,关键还是在齐老爷子一句话。
可这齐老先生,四十岁份儿上老来得子,却因此失了夫人,唯一的儿子齐南偏偏无心商业,早几年去了国外念书不肯接手公司。齐老爷子独居在齐家大宅子里,脾气是越来越怪,与之打过交道的圈内人都说他性情飘忽不定,难以捉摸。
也因此,冯迎就更想不明白,这么重要又胜算渺茫的案子,陈侯为什么要她同行。就在这时,陈侯却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齐夫人刚好和你是同乡,听说齐先生最爱夫人生前做的槐花饼。”
冯迎恍然大悟,槐花饼是她们家乡的小吃,幼时她妈妈也会采了槐花回来做成饼,陈侯这是要投其所好。原来还准备了出奇制胜的招儿,难怪陈侯要提前一天就到G市。
“啊?可我没做过。”冯迎也只是见过妈妈做槐花饼,自己从来没试过。
“材料我已经找人捎齐了,就在后备箱里。”
陈侯的语气不容置疑,冯迎也只得赶鸭子上架,好在做起来也不算难。
车又开了一个多钟头终于到了G市,到了酒店吃了点简餐,陈侯交代了明早在酒店厨房做槐花饼的时间,两人便各自回房了。房间装修简洁朴素,但惊喜的是,落地窗外面居然有个还算宽敞的露台。
时间还早,冯迎便在露台上吹吹风。坐在露台的摇椅上,可以遥望到大半个城市的样子,万家灯火,也就是这样了吧。
就在冯迎坐着发呆时,旁边房间通向露台的门开了,陈侯抱了一叠文件出来,手里还拿着手机在和对方讨论着什么。他挪了挪座椅,也坐在了露台上。
两间房间的露台虽然是独立的,可中间也就隔了不到十米的间隔。冯迎这一侧的露台恰好在背光面,她坐的位置又靠近深色窗帘,整个人隐没在一片夜色里,陈侯居然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毕竟陈侯在和客户讨论业务,作为下属,冯迎理应回避一下,可在偷偷瞥了陈侯一眼之后,她却迈不动步了。倒不是因为陈侯有多好看,而是那双相似的眼。
哪怕冯迎心里再清楚不过,他们只是眉眼有几分相似罢了,可她太久没见到余生了,有时候闭上眼,她发现自己几乎快要想不起他的模样了,只有那一双灵动的眼睛时不时出现在她的梦境里。
她就那样贪婪地凝视着那双眼,脑海里出现的却是另一张脸。她想象着有一天再见到余生的时候,她一定要看着他很久很久,把这些年漏掉的时间都弥补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陈侯讲完了电话起身回屋,进屋之前,冯迎隐约听见他低沉的嗓音似乎若有若无地说了一句:“早点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的木板被人粗暴地掀开,余生习惯性地伸出一只手遮住眼睛,却发现并没有刺眼的阳光,外面依旧是黑乎乎的一片。上面放下来一小节滕悌,余生和老头顺着滕悌很快便爬了出去。
不知是夜里几点,只觉得冷得刺骨,夜风呼过,余生禁不住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一旁看守的男人不耐烦地转身进屋拿了件灰溜溜的夹克扔在地上,“赶紧穿上,别冻死了,要死就等到了J市再死,老子可不想拉个死人,晦气!”
余生还愣在原地,老头已经俯身捡了外套塞进他手里,一面冲看守的男人说着感恩戴德的话。
接着,两人便被蒙上眼,不知道走向哪里。周围一片安静,余生甚至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约么走了十来分钟,一声哐啷的噪音之后,两人被丢到冰冷的铁板上。摘了眼罩,才发现原来是在货车车厢里。车厢四面铁壁,密不透风,靠近车头位置还有七八个流浪汉模样的男人。
货车很快发动起来,起初的一段路并不是很平整,能感受到明显的颠簸。二十分钟后,颠簸渐渐弱了。再后来,便如履平地,车速也快了许多。
车厢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角落里一个头上围着头巾的中年男人问了一句:“咱们这是要去哪?”
另一个男中音压低了声线回答:“你是新来的吧?黑蚁组织每两个月都要转移一次,谁也不知道自己会被转移到哪里?这么做就是为了……”
这男人还没过足答疑解惑的瘾,便被老头强行打断,“莫说了,莫说了,祸从口出啊,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哇。”
一时间众人皆无话,车厢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余生靠在车厢一侧的铁皮上,时间久了,难免肩酸。挪了几个位置之后便干脆合衣躺倒在车厢地板上,仰面朝着车顶,准备再睡上一觉。
没想到,车顶居然有个巴掌大的洞,大概开车的伙计为了敷衍了事就找了块厚纸板从内里粘了上去。这会儿胶水脱了一半,随着车轱辘的震动,那块纸板便一张一合地抖动着。
透过那一小块洞口刚好可以看见头顶的夜空,今晚,居然有许多星星。
余生已经许久没有见过星星了,平时只有白日时间可以外出活动,到了晚上总是被关在封闭没有窗户的小黑屋里。
没想到,还会有机会看到这样的满天星辰,上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星空还是高中时候了。
余生索性将头枕在双手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偷偷窥视着这巴掌大的星空。从前的一幕幕往事如同电影剪辑一般出现在洞口处,打开那场遥远而冗长的梦。
“嘘!余生!”前头猫着腰的冯迎忽然转过头来,身手敏捷地一把捂住了身后的小跟班儿,“小声点儿!今晚是语文老师巡防,让他抓到,咱们就惨了!”
小跟班儿很配合地眨了两次眼,示意明白了。冯迎复又继续猫着腰前行,两人一前一后地侦探地形,警惕门房,终于来到二楼靠里的角落。
夜晚的综合楼空无一人,只有二人细微的脚步声回荡在走廊里。
冯迎掏出舞蹈教室的钥匙,将门推开一人宽的缝隙,便赶紧闪入门内,余生也跟着潜入教室。月光从窗户探照进来,舞蹈教室里四面都是镜子,加之反光作用,乍一看,还怪阴森的。要不是冯迎下午排练落了课本在这儿,说什么他们也不会深更半夜闯进这里的。
冯迎嘴里叼着小手电筒,正四处翻找,余生看着冯迎忙碌的样子,也在门口附近帮她翻找。过了几分钟,冯迎终于在帘布下找到了课本,余生的手却不小心碰到了录音机。
正当冯迎欣喜地翻着课本准备转身撤退时,舞蹈教室突然响起的舞曲差点吓得她心脏骤停,余生更是吓得手足无措。余生也不知道自己不小心碰到了什么,怎么会突然响起音乐。
“余生!你在干嘛!快关掉!”冯迎一脸着急地低声叫道。
本就不知所措的余生更加慌乱了,稀里糊涂地按了个按钮,音乐终于停了。就在二人以为化险为夷可以松口气时,录音机里突然传来悠扬的钢琴曲《Thetruththatyouleave》。
原来余生在慌乱中按下的不是暂停!而是换曲!
此时只见窗外一道光亮闪过,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冯迎想要拉着余生冲出去,可走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几乎已经到了转角处,出去只有死路一条!
千钧一发之际,冯迎一把拉过余生,将窗台上话剧排练用的白色面具套到他脸上,“嘘!不要出声!跟着我做!”
于是,当巡查的语文老师拿着手电筒从窗户外往里查看时,便见到了惊悚的一幕——
舞蹈室里,披头散发的白衣女鬼和面色煞白的男伴在舞蹈室翩翩起舞,由于舞蹈室四面反光,一时间仿佛群魔乱舞一般,令人毛骨悚然。原本宁静的钢琴曲此刻听来也诡异万分!
学校早些年有位学姐在舞蹈室猝死,后来,学校便一直流传着各种恐怖的灵异事件。最重要的是,那位学姐生前最爱听的就是这首《Thetruththatyouleave》!
外面的赵大山(语文老师)几乎是丢了手电筒就往外跑,一路踉跄。
余生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呆呆地跟着冯迎绕了几个半圈。有一刹那,月光撒在冯迎悠长的发尾,他仿佛看到周身腾空飞起的萤火虫,莹莹如玉。
“喂!余生!走啦!”冯迎一把按停了录音机,抓起地上的背包,拉着余生便从另一边楼梯一路狂奔而下。
冯迎跑得飞快,余生任由她拉着一路穿风而过,到了楼下,冯迎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整整两分钟,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余生看着冯迎开心的样子,也跟着笑起来。
“你笑什么?”冯迎仰起头来。
余生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正准备开口说“不知道”,却被冯迎突然伸过来的食指轻轻地覆上了嘴唇。他愣愣地看着冯迎,全身的细胞都因为嘴唇上轻柔的触感而躁动起来,他感觉自己的耳根烫得吓人。
“嘘……你看赵老师还叫了救兵!”冯迎指着楼上说。
果然,远远地隐约看见赵大山领了几个门房的看守打着手电筒正往舞蹈教室赶去。好在冯迎和余生跑得快,不然肯定被逮个正着。
赵大山一行人悄悄打开舞蹈教室的前门,屋内一片安静,并没有他所说的群魔乱舞。正待众人预备关门时,一阵风吹过,舞蹈室的窗户猛然合上,吓得众人连滚带爬地下了楼!
“唉?你看语文老师!跑得最快哈哈哈!”冯迎指着楼道方向笑得前仰后合,余生也跟着笑得开怀。
两人紧握的手在夜风中摇曳,没人记得那天是何时才松开了手。
余生只记得回家的路上,冯迎忽然被头顶漫天的星河惊住,两人在路边牵着手看了许久的星星。那天的星空璀璨得耀眼,他扭头看向冯迎仰起的侧脸时,恍惚间仿佛所有的星辰都落在了她眼里,熠熠生辉。
那巴掌大的星空渐渐消失了,冯迎好看的眸子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绯红的朝霞。
天将亮了。
货车忽然停了下来,后车厢被打开,刺眼的光线照射进来,余生坐起身来,习惯性地伸手遮住眼睛。透过手指缝,能看见周围是几条狭窄的小街道和高高的围墙。由于时间尚早,街道上空无一人。
众人被要求戴上眼罩,七拐八拐地进了某个后院的小屋里。
还来不及搞清楚发生了什么,门已经重重地合上了,眼前又是一片熟悉的黑暗。
余生松了一口气,在靠墙的位置找了一处地方蜷缩着,这样的黑暗反而让他感到安全。
过去的几年里,他早已不害怕黑暗,相比较于黑暗,他更害怕光线照射进来的那一瞬。黑暗中,他可以佯装无碍,可以假装一切只是一场看不到尾声的梦境,可当光线真真切切地烧灼在皮肤上,所有的痛苦都变得具体而清晰。
他常常在夜里辗转反侧,一次次将日间的种种切肤之痛融入到深不见底的夜色里,每一次天亮都是一次忘记。
可他却唯独不肯放弃生命中曾短暂出现过的那一点点温暖,他不敢闭眼,更不敢停止想念,他是那么的害怕,怕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会连同他对冯迎仅剩的回忆也吞噬殆尽。
那是他最珍贵,也可能是唯一仅有的,光亮。
小说《余生,再无余生》 第4章 试读结束。
手机阅读X
手机扫码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