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灼心 云祈 著
已完结 元甄元初蒙
01
府中走水,我被困在内室。是夫君与儿子拼死将我从火中救出。
醒来时,夫君满身烟尘,正抱着我大哭。
“娘子你若有事,让我如何独活!我不能失去你啊!”
儿子也紧紧抱着我,哭喊着叫娘亲。
因为他们,我才能捡回一条命。
然而在我康复那日,我却眼看他们倒在一片血泊中.........
1.
先报官的是从乡下别院休息回来的婆母。
她刚进院门,就被满地的血吓得大叫起来。
我的夫君元甄躺在血泊里,早就没了动静。
儿子元初蒙脸色发青,手里还紧紧抓着桌上的点心渣。
我冲她笑了笑,“婆母受惊了吧,快坐下歇歇。咱们一起用些茶点。”
不等我话说完,婆母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跳起来,跑出去喊人。
我隐约听见她慌张的喊声。
“出人命了!快去报官啊!”
捕快来得很快,进门看到我好好地坐在榻上喝茶时,都愣住了。
“你是凶手?”
我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说道。
“正是。”
下一刻,冰凉的铁镣锁在我手腕上。
“老实些!随我去衙门说个明白。”
好啊,我也正想说个明白。
被推搡着行至门槛时,脚边踢到什么物事,径直滚到了门边。
那是元初蒙小时最爱的小木马,因常年把玩已显破旧。
我走到门边,朝着木马狠狠踢了一脚。
它顺着地板滚到了一边,上面沾满了灰。
不知为何,我竟忍不住笑出声来。
真好。
为首的捕快似看妖魔般瞪着我,怒声喝道:
“杀害亲夫亲子还笑得出来?!你这毒妇,我定要让你血债血偿!”
说罢,他用力将我推向门外,押往衙门。
被押上囚车那刻,婆母仍忍不住拦住我,声音颤抖地询问,
“晓晓...当真是你害死我儿和初蒙的?他们不是你最亲近的人么,你怎舍得做这等事?”
“你告诉母亲,是否有什么难言之苦?”
我看着她惊惧的双眸,轻轻摇头。
“真的是我,正因他们是我最亲近的人,我才要亲手送他们上路啊。”
话音刚落,婆母说不出话,苍白的脸上尽是惊恐与厌恶。
从前,婆母待我如亲生女儿。
我们情同母女,她平日也常与我亲近,如今却连连后退,只是死死瞪着我。
四邻街坊也纷纷对我怒目而视,口出恶言。
2.
“这女子定是疯了!前些时日她府上起火,还是她夫君和儿子拼死将她救出,送去大夫那里医治。养病期间,两人日日守在榻前,生怕她有半分闪失,这般深情谁见了不动容...”
“可不是!我就说这女子怕是中了邪!左邻右舍谁不知她夫君待她极好,每日亲自下厨,端到她面前喂她吃。逢年过节的礼物,怕是多得数不过来。”
“还有她那儿子,比我家那不成器的强上百倍。前些日子我去她家,还瞧见他给他娘捶腿呢...”
“啧,依我看当初就不该救她...”
街坊们议论纷纷,更有人想冲上囚车要打我。
衙役不得不驱散众人,才平息了这场闹剧。
夜色中,我被带进大牢。
我心知,这不过是个开始罢了。
直到鸡鸣时分,才有一名捕头进来审问。
这几个时辰里,他们查遍了我的底细,却未发现什么异常。
我自幼丧父母,在慈幼堂长大。及笄后便开始谋生。
初遇元甄那年,我正值二八年华,两情相悦很快成婚生子,育有一子元初蒙。
这是一个女子再寻常不过的人生了。
似乎,我并没有任何理由要杀害夫君和儿子。
牢房外,婆母边抽泣边与捕头说话,声音虽不大但我听得一清二楚。
“我与儿媳相处多年,深知她为人。她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求大人一定要查个明白!”
捕头也很为难。
“我们已查清两令郎和令孙身上的痕迹皆出自柳氏一人。令郎喝下的那碗鸡汤里下了毒药,茶肆掌柜也指认药是柳氏买的...”
婆母的声音渐渐哽咽,最后化作了凄厉的哭喊。
我明白,她只是不愿相信元甄和元初蒙已死,不愿相信我就是那个杀人凶手。
原来,世上还有人信我。
正感慨间,婆母面前的捕头开口问我了。
“柳氏,说说你的杀人缘由。你是一时冲动还是蓄谋已久,又或是被什么邪祟迷了心智...”
我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你是问我是否有疯病?我此前确实有郁结之症,但吃过大夫开的药,现在已无大碍。”
捕头闻言一怔,面色顿时沉了下来。
3.
我想,我大约是第一个在他面前不以疯病开脱的罪犯了。
“郁结之症?”
“不错,是很久以前的旧疾。这些年因家人的悉心照料,现已好了许多。”
气氛一时凝滞,良久他眼中多了冷漠与厌恶。
也是,家人本该是最暖心的依靠,我却亲自斩断了这份情谊。
“那你如何评价你的夫君和公子?据街坊们所言,他们待你极好,几乎挑不出半点不是。”
我很快答道:“他们说得不错。”
捕头抿紧嘴唇,“你细细道来。”
我张口,思忖片刻才道:
“元甄记得我最爱的点心,每日清晨特意去城南十里外买来给我,送到我嘴边时总是掌握得恰到好处,不会太烫。”
“他还常带我出游,说是不想让孩子打扰我们的二人。你不知道,他有时絮叨得紧了...”
“街坊邻居都说我有福气,才遇到这样好的夫君。”
“够了!”捕头打断我的话,语气渐显不耐。
“那你儿子呢?你儿子的性情街坊邻居都说极好,在学堂里也很受欢迎,对你这个娘亲也是极孝顺的吧。”
我嘴角微微上扬:
“是啊,我说一他不敢说二。而且你放心,他是我亲生的。绝非什么虐待继子的荒唐事,哈哈哈哈......”
一瞬间,捕头气得重重拍案。
“给我好生说话!”
我轻轻摇头,脸上挂着笑意。
“你不就想听这些吗。”
半晌,捕头换了个问题问。
“今日是休沐日,你与两位死者都在府中,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正是我要说的。
“今日,是他们父子二人庆贺我康复的日子。”
半月前,府中走水。
当时在睡梦中的我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见元甄急促的脚步声。
他连踹数下房门,用湿帕子蒙住我的脸,背着我逃出内室。
而我的儿子元初蒙不知从何处借来水桶,对着大门拼命泼水,终是将我救出院外。
火势太大,我身上仍有几处被烫伤。
大夫为我处理伤口时,向来稳重的元甄竟失态跪地,崩溃大哭。
“求您一定要救好内子,她若有什么闪失我也活不成了!”
4.
养病期间,元初蒙也不再去学堂读书,每日陪在我身边说些趣事逗我开心,还学着做点心给我吃,说要让我尝些甜味。
他那张稚嫩的小脸消瘦了不少,眼中满是对我的关切。
我什么都不必做,只需静静享受着他们对我的好。
“不仅是那场大火,从前的每一日,我过的日子也都是这般美好。”
我说完许久,那捕头都未再开口,只听得他呼吸急促了几分。
良久,我以为他不会再问时,那捕头又出声了。
“你可知你婆母就在外头听着?”
我侧头望向审讯室左边的墙,她此时应该就立在墙外。
“你可对着你婆母说说,你是如何害死她的儿子和孙儿的。”
心头猛地一颤,我望向左侧的墙,轻声笑道:
“很简单啊,就是这般,一点点取他们性命啊。”
那日一早,元甄便去集市买了只肥母鸡说要给我补身子。
他亲自宰杀,拔毛放血,将鸡放入锅中炖煮,不多时,府中便香气四溢。
而元初蒙则蹲在我身旁细心为我涂抹烫伤的药膏,嘴里还不住念叨着:
“这药不知有没有用,娘亲受了这么重的伤,孩儿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屋内飘着香气,我坐在软榻上看着常看的话本,任由儿子为我揉肩捶背,一切都显得那般美好。
就在那一瞬,心底的那根弦突然就断了。
不如,就今日吧。
这个念头冒出后便再也压不住,如同猛兽在我心中咆哮。
此刻,我要将这一切毁个干净。
于是我寻了借口说要买些东西,去药铺买了砒霜,趁元甄不备全都倒入鸡汤中。
我笑吟吟看着他端起碗尝了一口咸淡,随即捂住胸口面露痛苦之色,开始吐血。
至于初蒙,他只是恰巧看到了这一切罢了。
来时他手中,还捧着前几日特意为我做的点心。
他看着我做完了这一切,惊讶地说不出来话。
我明白他想要问什么:
“娘亲为何要对我和父亲!我与父亲对你这般好,你怎能如此狠心!”
我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看他由涨红变作青紫的脸,看着他颤抖的唇瓣渐渐失去了生机。
手掌的点心掉在地上糊作一团,变得污秽不堪,再也恢复不了原样。
整个屋子,重归寂静。
5.
地上躺着的是我最亲近的人,原本他们还在欢喜庆贺我痊愈,做着种种准备。
如今,他们却双双化作冰冷的尸首,再也不会开口说话了。
我说完许久,那捕头都未言语,执笔的手不住颤抖,案卷上一字未落。
“砰”地一声,婆母从外头冲了进来。
“我们元家可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你竟要如此狠心害死他们!”
“当初我儿说要娶你时我就该死活不答应的!你这个**,疯子!”
她满面泪痕,抄起案几上的茶盏就朝我砸来。
我未躲闪,那捕头也未阻拦。
额上一热,随即我感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面颊流下,抹了一把,是鲜血。
“我定要为我儿子、我孙儿讨个公道!你且等着!”
她怒吼着,如同面对仇人。
而我只是默默听着她的辱骂,沉默不语。
那捕头见我不再配合,打算出去让我独自待着。
就在此时,外头突然跑进来个女捕快。
“大人!”她气喘吁吁,语气中带着几分惊诧。
“半月前,元家的那场大火,我们询问了全府的下人。后门的护院说了些事情,起火原因和我们之前设想的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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